📝 归去来

回看一年前的随笔，情更切。pyq发文，如今补上，仅供纪念。

还是感觉以后回村里隐居也挺好。

这里只是晋东南群山中的一个小村落，我知道上一次回来是去年暑假，却不知道下一次要到什么时候了。一条马路将村子分成两片，也连接此处与县城，其上来往的公交车司机也成了姥姥姥爷的老熟人。曾几何时公交车并不像现在一样一元通全线，但在这数不清多少年的时间里唯一改变的也只是票价，始终是两位老人入城的主要交通工具。这条公交线很慢，小时候印象里的从村到城1小时至今不变。

往前回倒十几年，回到村里还没修水泥路，回到一些老人离开之前，印象比较深刻的是那时日常用水还是靠担的。记忆里的三处水井现在只能找到两处，一处后山，一处水库旁，现在自然是荒废了。只有我妈体验过担水，还没等我长大就舍弃了这种原始方式，不过担子倒还留存着，也是某种历史的见证了。

前几天和姥爷下镇里理发，临返程时正巧下雨，我们俩冒着雨骑摩托车在山路上冲刺，感觉姥爷像施了避雨咒一样，结合我下雨时骑摩托被遮挡视线的经历，简直不可思议。返程之前路人还调侃老人带年轻人，只是这位朋友不明其中缘由，这辆摩托车比我年龄还大，借我姥姥的话，这玩意只有我姥爷驾驭得了。多少年过去了，自从地开始荒废之后拖拉机就不怎么开了，但摩托车仍是姥爷的得力干将，只是不知道他还想骑多少年，又能骑多少年。

从我有记忆开始两位老人就主要靠种地和养蚕为主要收入，以至于我来到晋北看到那里的农家人甚至没见过蚕时感到惊讶。种地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主要就是小麦、玉米、土豆、高粱之类的经济作物，除去自己留一些磨成面和自给，其余便卖作收入。而房子周围两位老人也开垦了数小块土地，种一些萝卜、西红柿、豆角之类的果蔬，省去了天天去镇里买菜了。甚至后来表妹想吃草莓的时候，姥爷也真能在房子背后那片难以称得上是肥沃的土地上给她变出草莓，真的很神奇吧。除了种的田，他们还会打核桃、摘柿子和山楂，甚至会摘桑椹。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人知道核桃最外层是青皮的，去皮之后洗净才是棕色的壳。姥姥曾多次念叨村里人都觉得核桃不值钱，而城里人却愿意花较贵的钱去超市称，她表示相当不理解。而摘下的柿子除去现吃的，为了方便保存往往会做成柿饼，至今仍是；山楂则去核做成红果罐头，估计是山楂树虽着地一起荒了，我也已经记不得上一次吃红果罐头是什么时候了。

不论病逝还是进城，在一些老人没离开前，整个村子都会养蚕。养蚕以季为周期，分春夏秋冬蚕。村里人先统计各家各户的养殖量，以张为单位，那是因为一开始拿回来的蚕籽在粘板上。从一个个小黑点长成白蚕再到结茧，喂桑叶从切成细碎到整叶铺盖，它们的住处也从粘板到数个木篓子，直到喷上药，将它们移到网格栅上，静待结茧。随着不少老人的离开，养蚕人越来越少，在前些年姥姥姥爷也因身体原因不在养蚕，网格栅也终于收进了牛圈，恐怕再无可用之日。

如今，除了种少许地，姥爷还常常骑车上山采摘连翘（P3）。实际上近些年十里八乡的老年男女都在采这种药来卖钱，以6到9月最为频繁，但价格偏低，几元到十几元一斤上下浮动；冬天的干连翘价高，往往在五六十元一斤，但却难寻。采药人早八晚六地摘，一天下来好的话人均十几斤，不好则只有六七斤。姥姥也常会开玩笑说，今天出去吃顿饭又把姥爷一天的采药钱吃没了，我笑罢只觉得苦涩，但也知道老人是闲不住的。采药人采回药后也要观察行情，但又因为连翘不经放所以也要尽快出手，和各地收药人的搏弈始终存在，但不幸的是今年夏天我姥爷总是在涨价前出手，只能在吃饭时骂几句收药人罢了。今天的采摘量为九斤，行情为十二元每斤，在此记录一下。

我还是会吐槽两位老人生活的地方：房子都是上个世纪的产物，到冬天特别冷；一把铁勺子从姥姥的母亲传到现在；在村里夏天要时刻盯防蚊子，尤其是上厕所qwq；种几块地还要提防野猪，也总会被拱得粮食减产；现在的日常用水每隔五天统一供应，日常囤水；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现在凑桌麻将都难；不时还有蝎子和蛇出没（前几天我就被蝎子咬了(⁄ ⁄•⁄ω⁄•⁄ ⁄)）。但他们俩丝毫不在意。昨天又谈到我想让他们俩彻底离开这里，常住县城，给小姨做饭带娃，但姥姥仍是不在意。我说你们俩总有干不动的时候，早点下城里享受不好呗，姥姥执意说春夏之际凉快。我又说城里有空调不比村里凉快？她又提到费电了。对，这两位就是这么节俭，省了一辈子，处处细打算，却在两位女儿买房时拿出好几万，每次我回来都去超市割肉买菜，在离开的时候以前是塞钱，现在是转账，也只会告诫我好好学习……

千反田用来形容她家乡的话也正是这个村子的现状，”这里是我的故乡，只有水和土地，人们也在渐渐衰老，失去活力”。我并不觉得这里是最美的地方，也并不觉得这里充满可能性，但是，我愿意讲述这里过往的点滴。可以预见以姥姥姥爷为代表的一代老人也离开这里后，在未来的三十年间这个村子终将荒无人烟。我不知道其他户人家的后代怎么看，我想我还会回到这里，去寻访过往踪迹。

写在即将启程却不知何时归来之际。